第一章(第2页)
我翻箱倒柜,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蒙尘的旧箱子。打开,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我大学时的设计稿和速写本。纸张已经泛黄,铅笔的线条也有些模糊,但那些跳跃的色彩、流畅的线条、天马行空的构想,瞬间击中了我。
指尖拂过那些稚嫩却充满生命力的设计图,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。那个曾经眼里有光、对设计充满热爱的林溪,好像透过时光的尘埃,在看着我。
对,设计。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稻草,也是我仅存的、没有被婚姻磨灭殆尽的火种。
可是,现实是冰冷的。
我拿着精心修改过的简历(虽然工作经历一栏只能填上十年家庭主妇经验),开始在网上疯狂投递设计相关的职位。从大公司到小工作室,从服装设计到平面设计,甚至淘宝美工。
石沉大海。
偶尔有回音的,寥寥无几。
林女士,您的情况我们了解了,但您的履历空白期实在太长,我们更需要有近期项目经验的人选。
抱歉,林小姐,您的设计风格……嗯,有点过时了,不太符合我们现在的市场需求。
家庭主妇不好意思,我们这里工作强度很大,需要经常加班,您可能无法兼顾家庭……
一次又一次的拒绝,像冰冷的耳光抽在脸上。自尊心被碾得粉碎。我甚至开始怀疑,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行了是不是真的被时代抛弃了
那天,又一次面试失败,从一栋光鲜亮丽的写字楼里走出来。天空阴沉沉的,飘着冰冷的雨丝。我站在公交站台上,看着玻璃幕墙上自己模糊的倒影:憔悴的脸,不合身的旧外套,眼神空洞。像个游魂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。是顾言发来的短信,言简意赅:钱已转。安安很好,勿念。另,白薇怀孕了,我们下个月婚礼,希望你不要打扰。
冰冷的文字像淬毒的针,扎进心脏最深处。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。他不仅抹杀了我的过去,还要在我鲜血淋漓的伤口上,炫耀他崭新的、幸福的未来安安呢他才七岁,就要管那个破坏他家庭的女人叫妈妈了吗
愤怒、屈辱、不甘、对儿子蚀骨的思念……所有情绪轰然爆炸。我死死捏着手机,指节泛白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才没让自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失声痛哭。
不能倒下去。林溪,绝对不能倒下去!
姐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迟疑在身后响起。
我猛地回神,迅速抹了一把脸,转过身。是弟弟林澈,他穿着校服,背着沉甸甸的书包,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,正担忧地看着我。
放学了怎么跑这边来了我努力挤出一点笑容,声音还有点哑。
路过,看你在这儿发呆。林澈走过来,把塑料袋递给我,喏,给你带的,学校门口新开的奶茶,半糖。
温热的奶茶杯握在手里,驱散了一点指尖的冰冷。我看着弟弟还带着稚气的侧脸,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至少,我还有家人。
姐,别灰心。林澈看着车水马龙,声音不大,却很坚定,你以前画的设计图,比我们美术老师画的还好呢!顾言他眼瞎!你肯定行!
弟弟的话像一颗小小的火种,重新点燃了我快要熄灭的心火。是啊,顾言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定义我的价值
小澈,姐想……做点东西卖。我看着街对面灯火通明、人声鼎沸的夜市,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,就从夜市开始。
夜市林澈眼睛一亮,好啊!姐你想卖啥吃的还是用的
卖……我自己做的东西。我看着那些在夜市灯光下显得格外鲜亮的小饰品、小玩意,就从最简单的开始。
启动资金是爸妈硬塞给我的几千块钱,还有顾言最后施舍的那笔我父母的血汗钱。每一分,我都攥得死紧。
我拒绝了爸妈托人找的超市工作,一头扎进了批发市场和布料辅料城。白天,我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,对着电脑疯狂学习。看最新的设计趋势,研究流行的配色,琢磨淘宝爆款的特点。我翻出尘封的设计本,把那些旧稿拿出来,尝试着加入新的元素,用更现代、更接地气的方式去表达。画废的稿纸堆满了墙角。
晚上,等林澈做完作业,我的小房间就变成了临时工作室兼直播间(虽然简陋得只有一个手机支架和一盏台灯)。我买来最便宜的纯色T恤、帆布包、空白手机壳,还有一些基础布料、颜料、针线、小饰品配件。
姐,你这画的是什么啊林澈看着我给一件白T恤上画一只线条简洁、眼神却有点小傲娇的卡通猫咪,好奇地问。
这叫‘社畜喵’。我小心翼翼地勾着线条,你看它,生无可恋,但眼神里还有点不服输的小倔强。上班族看到会不会有共鸣
哇!好形象!林澈拍手,这只耳朵上还有个小咖啡杯!绝了!
我又在帆布包上画极简的风景,用几笔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山峦和月亮;在手机壳上用鲜艳的撞色画出抽象的水果图案;用零碎的布头拼接缝制出造型独特、带着点民族风又很现代的零钱包、钥匙扣……
没有昂贵的设备,没有专业的指导,全凭着手感、眼力和当年那点没丢干净的底子。每一笔,每一针,都倾注着我所有的憋屈、不甘和想要证明自己的渴望。
第一批货不多,成本压到了最低。选了个周五晚上,我和林澈拖着一个简易的折叠小桌和两个大编织袋,来到了离家不算太远的那个大型夜市。交了管理费,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支起了摊子。
灯光昏暗,人声嘈杂。空气中混合着烧烤、臭豆腐和各种廉价香水的气味。周围摊位的老板们吆喝得热火朝天,卖衣服的、卖小吃的、卖玩具的,个个都是老江湖。
我和林澈像两个误入丛林的小白兔,局促地站在那里。我把精心画好的T恤、包包、手机壳、小布艺品一样样摆出来,努力让它们看起来整洁好看一些。林澈则拿着我手写的原创手绘手作,独一无二的小牌子,有点手足无措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人流如织,却很少有人在我们这个角落驻足。偶尔有人瞥一眼,嘟囔一句这画的什么呀或者自己画的能洗吗就走开了。
最初的热情和忐忑,渐渐被冰冷的现实浇灭。站得腿发麻,夜风吹得脸发僵,心里也一点点凉下去。看着旁边卖烤鱿鱼的摊子排起了长队,而我们这里门可罗雀,巨大的失落感几乎要把我淹没。
姐……林澈的声音有点蔫。
没事。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打起精神,才刚开始。
就在这时,三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孩说说笑笑地路过。其中一个染着粉色头发的女孩,目光扫过我的摊位,突然停住了。她径直走到我面前,拿起那个画着社畜喵的帆布包。
哇!这个猫!她眼睛放光,指着猫咪那生无可恋又带点倔的眼神,绝了!这不就是我周一早上的状态吗姐妹快看!像不像我们被甲方爸爸折磨的样子
另外两个女孩凑过来,一看,都乐了。
哈哈哈,太形象了!这死鱼眼,这炸毛!神还原!
老板,这包是你画的粉头发女孩问我。